“很多个阳光灿烂的午后，我只是像一朵黑乎乎的香菇一样端坐在我位于小溪边的三间房子里，慢吞吞地写着我想写的文字，一天、一月、一年，然后好几年……”
陈慧，职高毕业，做过裁缝，开过日杂店，如今在菜市场摆摊，繁忙之余写作。
浙江省委宣传部推荐的5月份浙版好书榜上，就有陈慧的《世间的小儿女》。
这是她今年4月出的新书，也是她的第二部散文集。
而她的第一本书《渡你的人再久也会来》，3年来已经印刷了两次。
可陈慧说：“不要把我当成作家，我只是一个小摊贩，还在摆摊养家养孩子。”
摆摊十六年
“好好生活，我不给父母丢脸……”这是陈慧对我说的第一句话。
她的嗓门蛮大，这和她的职业有关。
熙攘、嘈杂，这里是宁波余姚梁弄的一家菜市场，陈慧推着小推车，从人群中走过，一人一车，俨然一个“小货郎”。
她的小推车上，全是寻常人家的日用品，鸡毛掸子、马桶刷、锅碗瓢盆……
因为常年走街串巷，她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。
“以前有朋友见到我，会远远躲开，他们可能觉得丢脸，可没办法，我得尽最大的努力把儿子养好。”陈慧离异多年，是个单亲妈妈，她说，“结婚前，以为天底下男人都和我爸爸一样，像一把大伞罩着这个家，可婚后才发现，并不是这样……”
关于自己的人生经历，她是这么说的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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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老家是江苏如皋，家里三女一男四个孩子，我排行老三，母亲务农，父亲在县城上班。小姨娘嫁在浙东山区，我在她家住过两个多月，邻居从中牵线撮合，27岁的我嫁到了小镇梁弄。父母管教很严，我结婚前都没有谈过恋爱。
2006年夏天，我有了儿子，剖宫产，9个月后，我开始在菜市场摆摊，挣生活费。凌晨3点就起床，我把熟睡中的孩子抱到隔壁孩子奶奶的床上，摸黑去菜市场抢位置。
我似乎不能忘记当时的天空，一点淡淡的鱼肚白点缀在朦朦胧胧的灰黑色中，仅剩的几颗星，星仍然没有隐去痕迹，像相互之间永不理解的眼睛，在极高、极远的地方闪烁着清冷的光。猛然间从婆娑树影中掠出的猫头鹰，扑棱棱地留下一串惨烈的叫声，让本来就畏首畏尾的我顿感心惊胆寒。
书上讲，猫头鹰是益鸟，专门抓捕各种鼠类，可是在我们老家那边，猫头鹰是不吉祥的鸟儿，据说它们叫了会死人。
我赶紧加快车速蹿出小弄堂，上了大马路，我的心稍微宽了一点。
马路上有呼啸而过的车，尽管很少，但还是**壮了我的胆，觉得在寂寥空旷的凌晨时分，我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。
有一次，我正专注地蹬着车，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跳出一只夜游的狗儿，汪汪地叫着追了我好远。我一边狼狈地逃，一边啪嗒啪嗒地掉眼泪……
这样的摆摊生活，陈慧坚持了16年。
头一年，婴儿车改造的小推车，没用几个月就坏了。陈慧跑到五金店，买来三角铁和不锈钢架子，又跑到模具城买来四个轮子，自己画图，手工造出了一辆手推车。
这辆手推车一直用到现在，“还能用，就是推起来歪歪扭扭，会一直往边上跑”。
摆摊与写作，都是她生活的本身
忙完一天，晚上把孩子哄睡后，陈慧在自己的QQ空间里，随心所欲写一点文字。
她说自己像一个懒散的行人一样，走走停停，没有起点，没有方向，没有目的，更没有想过文字最终会成为她人生中的一点微光。
后来，她把这些文字发表到余姚阿拉社区的论坛里，引起文艺爱好者的关注。
余姚交警大队的宓水旺，曾是阿拉社区的版主，也是余姚本地作家。“文字朴实无华，故事也充满人间烟火味，我当时猜想，这个作者很可能是个老师。” 宓水旺说，第一次和陈慧见面，他至今记得很清楚。那一天，他和同事张庆华执勤路过梁弄，看到陈慧推着一辆小推车穿过人流，出现在两人面前，“这是一个为生活努力打拼的女人”！
十几年前，陈慧在报纸上发表了第一篇文章，令身边的小贩们惊讶，她也曾夸下海口：“等我哪天发财了，我请你们去四明湖大酒店吃大餐。”
可如今四明湖大酒店早已更换新主改了名字，“我的那些朋友们，也没见到我许诺的大餐的影子”。陈慧说，其实，写字不能发财，出书也不能。
可为什么还要坚持写下去？陈慧说，摆摊与写作，都是她生活的本身，“前者保障了柴米油盐的细水长流，后者滋养了春夏秋冬的来日方长”。
儿子说，“妈妈，你很牛”
如今，儿子上初三了。“儿子对我这个妈妈，很尊重很心疼。”陈慧说。
离异后的第四年，儿子告诉她：“妈妈，我必须承认你很牛！为什么你走在梁弄街上，那么多的人主动和你打招呼？你有什么事情，别人都愿意来帮你一把。我要怎么做，以后才能像你这样？”
“在菜市场摆摊可能不是体面的职业，菜市场很吵很聒噪，可聒噪中有热闹的人情味儿，轰隆隆中有生活的现实喜悦感。”陈慧说，“父母培养了我在心灵的最深处学着不向任何人寻求依附的性格，独立的性格是女人立足于世间的根本。人当然有选择退出的权利和逃避困难的自由。然而，如果你希望自己的天空更大一些，更蓝一些，更色彩斑斓一些，你就无权选择退出和逃避，而要与困囿着你的处境短兵相接，挥斥方遒，勇往直前……”
每一个身边的人，都会成为她笔下的人物。
《大院里的阳光》里，醉鬼范德轩膝下明理得令人心疼的锦玲和锦宁姐弟俩；
《父与女》里，两代人代沟的冲突及亲情的融合；
《陶姨》里，东北丈母娘对嫁到江南女儿婚姻的焦灼与牵挂……
“庸常性与传奇性浑然一体，铺开江南小镇市井画卷，有着热气腾腾的生活气息和真性情的风范。”有评论说，陈慧用素描人物讲故事的方式，质朴的文字中有着流丽，平实中有着清新。生活的尖锐与柔软，生存的刚气与脆弱，在这里水乳交融。
读者骞文说：致敬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，更加致敬每一个努力生活的女人，最最致敬每一个努力带娃的单亲妈妈。
读者Tina说：虽然从未见过你，从你的文字中读到了独立坚强以及对命运的不低头和不屈服。有一个小建议，你可以找个小店面，开个店铺，不至于风餐露宿。
现在小镇梁弄知道陈慧的人，也很多。
“我推着车走过去，会听到人们都在身后议论我，这女子真苦……但我不觉得自己苦。你踏实走过的路、用心做过的事，诚恳说过的话，定然在某一个时刻，再来回报你。”陈慧说。
每天上午，不论刮风下雨，假如你路过梁弄菜市场，依旧会遇见一个推车的女人，那就是“作家”陈慧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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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1-6-7 09:33:4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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